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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日】不为谁而作的歌(短篇完结)

“伪破镜、真重圆、本质是双向暗恋”的8k+短篇,一发完。


* 千里追爱的影山×因伤退役的日向;

* 原作延伸,私设如山,撞梗致歉;

灵感来自五月天阿信翻唱的《不为谁而作的歌》,强烈建议大家配合这首歌食用!


梦为努力浇了水 / 爱在背后往前推 / 等我抬起头才发觉 / 我是不是忘了谁


01 「从记忆再摸索的人」


日向接到影山电话的时候,正在仙台市博物馆“带孩子”。


按理说学校组织学生去市博物馆参观这种事,是用不着他一个排球部教练来跟队的。但高二A班的班主任宗形苑子的带队搭档临时有事请假了,这班上有好几个他带的排球部部员,听说这事后就用电话对他狂轰乱炸,让他务必帮自己班主任来跟队。


面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两步远、脸色微红的宗形苑子和这群表情揶揄的臭小子,他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十年过去了,自己在排球以外的事情上却还是捉襟见肘。


“......你那边怎么这么吵,你在哪?”


“啊我在市博物馆——”


“日向君?”宗形苑子局促地走近两步,这才发现侧对她的日向正在打电话,“啊对不起......差不多到集合整队的时间了,所以......”


“好的宗形桑,我这就来,”日向转向电话,“我这边有点事,一会给你回电吧。”


“......”


“影山?你在听吗?”


“我在附近,直接去找你吧。”


“啊?......喂?喂?!居然直接挂掉了......挂我电话这个破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掉啊真是的,跟别人打电话怎么都那么礼仪周全......”日向站在原地嘟嘟囔囔自言自语,直到身侧的宗形苑子开口提醒他,这才歉意地收起手机和她一起走向集合点。


“日向君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嗯?没有吧......怎么这么说?”


“啊......看你接电话的表情,心情很好的样子。”


“是吗......没什么,就是一个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最近回国了,说要过来找我。”日向歉意地朝宗形笑笑,“所以之前说晚上吃饭的事,可能......”


“没关系的,朋友也可以一起呀!耽误了日向君一天的时间,总要请你吃个饭的。”


不知为什么,日向总觉得今天的宗形苑子格外坚持,也不知是不是部里那几个学生怂恿了些什么,让他几乎有些头痛了——他、宗形苑子、影山飞雄一起吃饭?这个组合光是想想他就尴尬得恨不能原地消失!虽然另外两位当事人可能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能是混在国外打了这么多年排球,他愈发不会跟异性相处了,尤其面对宗形充满希冀的神情和紧张躲闪的目光,他倏然觉出几分感同身受来,婉拒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这边实在推脱不掉,他就忍不住埋怨起整天来如风去如电的影山飞雄。一个月前,他猜到乌野校庆典礼邀请的优秀毕业生名单上会有影山飞雄的名字,但他没想到这人真的会在赛季内飞回国,就为了参加高中的一个校庆典礼?而且这人在国内停留了快一个月了,甚至还买了车!时不时就会开车到乌野排球部跟部员们一起打球,每次都会打乱他的训练计划,造成排球部大骚乱——毕竟是世界级的职业排球运动员,那群高中生在他面前紧张得球都不会发了。


虽说见面频率并不低,但影山飞雄回国以来,他们其实一直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过话。


或者说,自从日向宣布退役、在电话里和影山大吵一架之后,他们就没怎么好好说过话了。


-


影山开着车靠近市博物馆门前时,远远地看见日向和一位年轻女性正站在路边,他猜想应该是在电话中听到的那个声音的主人。两人正一边挥别自行回家的学生,一边陪等待家长的学生聊天,偶尔对视闲聊两句时,日向会面朝他的方向。他隔着前窗,不必看清也能想象出那人此刻表情的全部细节。


聒噪而幼稚的外皮被时间磨掉了,坚韧乐观的内核却一如既往地那双黑褐色的瞳孔中迸现——那是怎样熠熠夺目的光彩,曾是他最清楚不过的事。


可从日向走出排球场的那一刻开始,这份光彩就不独属于他了。


影山突然意识到日向本身就是一个十分有人格魅力的人。178cm的身高或许在排球界算是短板,但当日向身边站的是一位温和窈窕的女性而不是身形高大的他时,就显出几分成熟可靠来。


直到他下车走近了,才发现月岛萤也在场,正靠在博物馆门内做活动记录。他这才模糊想起月岛似乎大学毕业后在仙台博物馆入了职,想来应该是这场参观活动的交接负责人。


这是他回来后第一次见到月岛,对方倒是早就从藏不住事的日向口中知道了这事,多年未见,开口就带刺:“哟,来接翔阳的?大球星也会上赶着给人当司机呢。”影山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似是不明白这两人什么时候感情好到可以互称名字了。


月岛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正和宗形说话的日向,那两人离得远,还没发现影山的出现,“大球星不在国外打球,急匆匆地跑回来,又贸贸然地来接人,”他若无其事地又刺一把,“怎么?你该不会是回来见证翔阳成家立业的吧?”


见影山脸色难看却并不接话,月岛向来不会放过这等嘲讽他的好机会:“我怎么不记得‘国王陛下’以前有这么体察民情?”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恍惚了一瞬。这个曾经在国中时期给过他无数屈辱的、又被日向重新定义过的称呼,时隔多年再次从月岛口中说出,他心中却没有了一点被挑衅的羞恼,反倒有种被拉回旧时光的怔然。


口气向来嘲弄的月岛也难得地收整了情绪,似是有些不耐烦地嗤了一声,再次看向了正侧身与宗形苑子说话的日向的背影,问道:“你回来是想做些什么?”


话却是对影山说的,“现在又在做些什么呢?”


影山从学生时代就和月岛关系紧张。他曾经觉得这家伙自恃睿智、阴阳怪气,不比身边的其他伙伴那般纯粹。


但此刻他却不得不怀疑,当初的那些针锋相对中,会不会有相当一部分是源自被切中要害的恼羞成怒。


-


日向在上车前本想邀请月岛也一起吃饭,但月岛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推说自己还有事。日向被他那一眼盯得有些心虚,也不好强求他来趟这一潭“浑水”了。


这顿晚饭三个人都吃得食不知味。宗形苑子盘中的食物几乎没怎么动,目光总是似有若无地飘过餐桌,但视线焦点就没离开过对面某个已经退役的前国手。影山坐在日向旁边的位置,看得分明,只冷着脸一边吃自己盘里的东西一边听两人聊着学校里的琐事。


宗形苑子的外貌并不算十分出众,但她无疑是年轻且优秀的。得益于出众的毕业成绩和优异的实习表现,她在乌野任职的第一年就做了班导,和日向几乎先后入校任职,同期的教师之间总是格外亲切些。如果忽略面对日向时的那点局促,她其实是一位气质沉静的女性。谈起班上的排球部学生时,她真诚而欣慰的情绪中会裹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羞涩,不会让人觉得尴尬,反而不忍对她的心意视而不见。


哪怕是对初次见面、面色冷淡的影山,她也会坦然地表达自己对影山排球技术的钦佩,适时地问一些排球相关的问题,且看得出是看过他比赛的、了解排球运动的人才能问出的问题,尽力不让他产生被隔离在学校话题之外的尴尬。


可她愈是周到关切,他心中的烦闷愈是强烈。所有的问题影山都出于礼貌地一一回答了,其余时间就只是沉默用餐,但若是仔细看他的盘子,会发现食物并没怎么减少。


『你该不会是回来见证翔阳成家立业的吧?』


在他们相识的第十二年,成年的第七年,日向退役的第二年,他才恍然日向已经和他一样27岁了。27岁,是可以穿着休闲西装在下班后和相熟的同事喝一杯、邂逅一位像宗形苑子一般知性体贴的女性、组建一个任谁看来都觉得完满的家庭的年龄了。


足够独立,足够成熟。


足够让他随心去往任何地方,不再沉溺过往,也不再离不开谁。




02 「一定有个人他躲过避过闪过瞒过」


宣布退役的那天晚上日向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仙台市体育馆浸泡在蔚蓝的深水里,场上正在进行他高二那年的地区预赛中,乌野和伊达工的比赛。他以第三人的视角看着影山给出快攻的完美传球,自己奋力跃起,然后在伊达工严丝合缝的铁壁面前画下了失败的句号。


肺里的空气在最后一球落地的那一刻被挤了个干净,灭顶的窒息席卷了他。他在濒死的错觉中,目睹当年的自己溺毙在了这场失败里。


仔细想想,从他初三的第一场排球比赛开始,他自己或许都记不清在大大小小的比赛中输过多少次。但只要他合上眼睛,却只有这一场比赛会出现在梦里。


-


升上高二以后,得益于乌野高校前一年打入全国赛的出色战绩,排球部迎来了一大批新部员,于是新队伍的磨合就成了他们最大的课题。


他们愈发频繁地和强队打练习赛、去东京等地远征,每天累到脑子空白,回到合住的宾馆几乎闭上眼睛就能在浴池里晕倒,回到房间更是看都不看卷起被子就睡。


直到一个合宿的早上,日向肌肉酸痛地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滚到了睡在旁边铺盖的影山的怀里。


他几乎瞬间汗毛乍起,差点一巴掌拍上眼前这张熟睡的脸,但上手的前一刻他生生忍住了。也可能是白天的训练实在太累,体力变态如影山也睡得很死,完全没有被怀里这人抬手又顿住的动作弄醒。


按理说他只要毫不留情地把影山一推,若无其事地滚回自己的被窝,被吵醒的影山也顶多迷迷糊糊地怒骂一句“日向呆子”就转身接着睡了。


但他鬼使神差地没有。


可能是影山这人平日里不打排球的时候,总是散发出一种“莫挨老子”的社恐气息,这是日向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观察不骂人也不打球的“安静山”。他一边在心里吐槽“这家伙的脸怎么好似没长毛孔一样是不是人类啊”,一边出神地看着影山纠缠翻卷的几根眼睫毛,想要帮他弄平整的冲动搞得他一阵心痒。直到以窗帘缝隙漏出一道清亮的晨曦,穿过两人纠缠在一处的异色发丝,被光晃到的日向才在自己不知何时开始盯着影山嘴唇的迷惑行为中惊醒,然后惶惑惊异地发现自己起了反应。影山此时因这光皱了皱眉,眼见就要醒来的模样,但日向再惊之下依然没有选择那个坦坦荡荡的“最优解”。


日向小心翼翼地把胯部往后退了退,然后迅速地闭上了眼睛,决定装死。


他当时心如擂鼓,闭着眼睛等了好半天也没感觉身边这人有转醒的动作,居然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再次睡过去了。等他被前辈们叫醒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自己的被窝里,猜测可能是自己十分争气地又滚了回来。


本来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当天晚上一起泡澡,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坦然地和影山一起换衣服了。他一直埋头解浴衣带子,等到影山脱完衣服转头叫他时,他抬头愣了一下就受惊一般低了头,支支吾吾手忙脚乱地又把浴衣带子系上了,抱着衣服挡在身前转身就跑,只留影山一头雾水地喊他:“日向你这呆子还洗不洗了!出那么汗臭死了!不洗今晚不许进房间!”


结果是日向在所有人洗完后,被影山一把提溜到屋门口,最后还是被赶去独自洗了澡。但从那以后他就总是等大家都洗完才独自去洗,前辈问起时,他就说人太多了想等等再去。


其实是因为那天在更衣室他差点又对影山起了反应。


他一方面自顾自地安慰自己,都是高负荷的繁重训练让他身体运行紊乱了,一方面却还是像只鸵鸟一般尽量避免和影山一起洗澡换衣服。后来连部活的时候他都是在卫生间换完衣服再去体育馆,再也没有和影山、乃至部里的其他人、甚至是所有的男性同学“坦诚相待”过。


心绪上的不平稳注定会影响到日常训练的状态。在练习赛中因为几次失误被影山骂得狗血淋头的日向一直在努力调整,但他发现面对其他队友的时候他都能平常以待,对影山却不行,他就只好尽量避免与影山之间除必要之外的任何接触。


这种别扭的现象一开始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月岛在日向又一次对影山无意间的碰触强烈排斥时,目光若有所思地在他们俩之间转了一圈,但什么都没说。


于是在日向竭力压抑的异样中,乌野迎来了这一年的地区预赛。


-


其实也许除了他自己谁也没有发现,和伊达工比赛时最后的那个快攻前他有短暂的失神,导致跃起时并没有抵达自己的极限高度。结果本来可以打手出界的球被瞬间挡了回来,狠狠砸在了他心口的位置,痛了很多年。


输球的当下他并没有什么实感,也谈不上多痛苦,也许是还没有回过神来。直到他回到家,把球包和自己一同扔进沙发,妹妹也爬到自己身边一脸懵懂惊惶地在他脸上抹来抹去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也许是妹妹温暖手掌的触感,让他瞬间想起赛后缘下前辈顺手抹去他额角的汗跟他说:没关系,你们还有机会。


他心中摇摇欲坠的堡垒就在那一刻坍塌了。


紧要关头必须要拿分的一球,影山完美地把球传到了他的手里,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曾在练习赛中总是注意力没办法集中、不经意恍惚的毛病又出现了。


他在前辈们最后的比赛里,都做了些什么啊?


-


和伊达工的比赛从此彻底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一碰就血淋淋。


前辈们的毕业典礼后,日向久违平静地和影山站在一处,和缘下前辈等人道别。


他看着前辈们走出校门的那一刻,终于下定决心拔下了心头那根刺,将他一直想不明白的、和影山之间的那点说不清的东西,亲手扎透了。


-


日向在高中毕业后进入了职业球队,后来又转到国外发展。走得多了、见得广了之后他才渐渐接受了自己与众不同的性向。


影山同年加入了国外的俱乐部,这个俱乐部也曾向日向发出过邀请,但日向还是去了与之隔海相望的另一个国家。


其实日向一直不觉得自己有多喜欢影山。


他把那个早上乃至后来发生的一切当成性向觉醒的一个契机,至于对影山本人,他想自己也许并没有多么执着。毕竟从高二下定决心后,他就再也没在比赛中恍惚过,和影山的关系也恢复到了比较平和的状态,只是玩笑打闹明显少了下来。


他认为只要毕业后去了不同的球队,天南海北地相隔经年,迟早可以回到当初那个纯粹的平衡点上。


——直到他又一次梦见了那场比赛。


26岁的他躺在医院复健科的病床上,从陈年旧梦中醒来,因高强度复建而发痛的腿部肌肉甚至还在不自主地发抖。这一切无时无刻地提醒他,即便复健成功,他的腿也再不能承担高负荷的训练和频繁的跳跃。


他出了一身冷汗,躺在泛潮的被褥里,想起了白天收到他的退役消息打来电话和他大吵一架的影山飞雄,他当时差点不合时宜地笑出声。他想,这场吵架居然是他们毕业后说话最多的一次交流。


妹妹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和梦里相比已经大变了模样,但他依旧恍然地怀疑自己还没从噩梦里醒过来。


不然胸口处与梦里如出一辙的、窒息般的痛苦该用什么来解释呢?


当心底最后的火光在医生的诊断里熄灭时,他才觉察到一直以来被自己强行忽略的隐衷——只要还在同一个阶层上打排球,彼此之间总不会走的太远吧。


打排球的第十四年,进入职业的第九年,也是日向翔阳即将彻底离开影山飞雄的这一年,他才终于在现实毫不留情的嘲笑中,承认这是喜欢影山飞雄的第十年。


——日向翔阳在排球的道路上永远热切、永远勇敢、永远毫无保留,却在这堵名为“影山飞雄”的墙壁前停滞不前,就这么生生站了十年。




03 「他是谁」


日向把宗形苑子送回家后天就暗下来了,他一个人走到自家楼下时,却在昏暗的天光里看到了熟悉的车。


饭后影山本想开车送日向和宗形苑子回家,但宗形苑子的家离吃饭的地方很近,她执意要走回去。影山的车又到了停车限定时间,日向就干脆让他开车先走。


影山虽然明显不太情愿,但在女士面前并没有发作,只好自己离开。


日向也没想到这家伙转头就把车开到了自家楼下。


兜里的电话突然在这个时候震动起来,他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想起了刚刚宗形苑子猝不及防的表白。


『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好吗?』


她在日向委婉地拒绝后,有些了然又有些不甘地问。


日向看着手机屏幕上写着“影山飞雄”的来电显示想,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不好了太多年了。


他摁下接通,听见那人问他。


“你在哪儿?”


在哪在哪在哪,回来一个月了,每次打电话都是这个开场白,就像比赛前总是仪式性地修剪指甲一样。这人在排球上风格诡谲,生活中却总是习惯了一个模式,就再也不肯做出任何出格的改变。


“我在家。”


“......”


影山似乎是不信,但又不想暴露自己仿佛跟踪狂一样的行径,估计是正在思考如何在不出卖自己的情况下揭露日向的“谎言”。


“你......”影山想了半天的“揭露”还没说完就被敲车窗的声音的打断了。


他转头,看见日向站在他的车窗边,食指屈起还维持着刚刚敲击的姿势,耳边蒙上了电流滤镜的声音就在此刻与窗外的唇形重合了。


“下车。”


他看见那张唇说。


-


日向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家楼下,如同他一直不曾问过他为什么回国。


这是影山回国后第一次得以到日向家登门拜访,虽然是在主人完全没有主动邀请他的情况下。


日向叫他下车的时候很坦然,进了屋才想起来自家的卫生状态并不太合适请人到家做客......于是影山进屋就被到处乱堆的衣服和桌上成山的外卖盒子惊住了。


他在国外的队友们不是没有单身汉,他也去做过客、见过比这更夸张的情况。但他只要想起刚刚还穿着休闲西装和年轻女士一同进餐的日向家里是这么个鬼样子,他就想嘲笑那个觉得27岁的日向足够“成熟独立”的自己。


但他终于在这中脏乱中找到了一丝坦然和熟悉,比起那个面容严肃训斥部员的、和年轻女性言笑晏晏的日向翔阳,这个慌慌张张把衣服团成一堆往衣柜里塞的冒失鬼,才是他回国这么久以来,一直想见的那个人。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这间只有一个人生活痕迹的房子,在余光中发现日向在塞衣服的过程中,把某件橘黄色的衣服碰掉了出来。


虽然日向马上慌张地把它塞进了衣柜,但由于影山对这件衣服实在是太熟悉了,所以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高中时那件橙黄色的比赛服。


由于太过介意日向那耐人寻味的反应,他趁着日向去厨房烧水的功夫,有些做贼心虚地站在了衣柜面前。被粗暴塞入的队服刚好露出了一片橙黄色的衣角。他想,我只把这件衣服抽出来看看,不打开衣柜,这件衣服我都见过那么多次了,不算侵犯隐私吧?


于是他费了大力气才在“既不会让成山的衣服掉出来,又不打开衣柜”的情况下把那件橙黄色的队服连衣架带衣服拽了出来。


他看着橙黄色的底色上布满了用黑色油性笔写上的签名,这才恍惚想起他们毕业时的确有这么一个传统——所有队员在毕业球员的队服上签上名字,作为纪念留存。


可当他将这件衣服转到正面时,却怔住了。


衣服的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当时一二三年级部员的名字,正面却很干净,只在左胸心口的位置上有四个字。


——影山飞雄。


他终于模糊地记起,他当年是第一个往这件衣服上签字的人。


『离你们班最近,就授予你最先签名的殊荣吧!』


『随便签什么位置啊,』纤细的手指随意地点了点衣服左胸的位置,『就这吧,怎么样?』


他甚至要自以为是地脑补着,这人拿着他签过名的队服,每次都直接把队服背面拿给别人签字、唯独把正面这四个字藏在暗处的“坦荡”样子。


他自欺欺人地死守着那点“不侵犯隐私”的底线,没有打开日向的衣柜。所以他不知道,只有这一件衣服被挂在了衣柜上方的横杆上。只要打开衣柜的门就能看见它,和它心口的那四个字。


所以日向翔阳塞衣服时,也只有这一件衣服在横杆上摇摇欲坠,时隔多年再次掉在了影山飞雄面前。


-


影山飞雄的生命是杆秤,排球就是这杆秤的基准游码。所有无法动摇这块“游码”的人或事,都不值得他为之倾斜。


直到日向翔阳退役。


日向发声明的时候他甚至还在赛场上,直到赛后接受采访,记者突然问他:『日向翔阳选手在今天上午宣布因伤退役,宫选手、牛岛选手等同期的友人都在社交账号上对他送上了祝福。您作为他的高中队友、世界舞台上的对手,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


眼前的闪光灯朝他不要命一样疯狂地叫嚣着,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懵住了。


话题后来被队里另一位和日向打过交道的队员接了过去,那人自然而然地说着可惜的话,甚至还替影山也做了祝福,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刚刚那一瞬沉默所带来的尴尬。


日向翔阳退役了。


在意这件事的人早有准备,不在意这件事的人侃侃而谈。


全世界的人都很满意,为什么却只有他一个人感觉被背叛了呢?


他想起高一时打电话约他一起新年初拜的日向翔阳,高二时在电话里承诺一起站上世界舞台的日向翔阳,高三时在电话里告诉他很喜欢他送的毕业礼物的日向翔阳。


毕业好几年后在赛场上再见时,膝盖上还戴着他毕业时送的护膝的日向翔阳。


因伤退役,再也不会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出现的日向翔阳。


即便如此,也一个电话都不肯打给他的日向翔阳。


他给职业队友的印象总是一丝不苟、礼仪周全的典型,那天却站在采访后空无一人的选手入场长廊里,在时隔多年的电话里怒不可遏口不择言,质问他所谓的承诺和坚持,却赌气不肯问他的伤情一句,外强中干地掩饰对他病情的担忧和自己毫不知情的失望。


后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他的训练状态每况愈下,教练甚至建议他休息一段时间——他就在这时收到了乌野高中校庆典礼的邀请。


他当机立断暂时放下了视为生命圭臬的排球,连假都没请,就买好了回国的机票。


影山飞雄曾以为日向翔阳是组成生活的千万个零件中最基础的一块簧片,可当他在情感频道摁下暂停键,这块簧片也随之崩断丢失了。


于是名为生活的收音机整个坏掉,收不到信号,也发不出声音了。


-


他手里拿着那件橙黄色的队服,清楚地听见日向从厨房走出来,像是发现他不见了,于是一步一步地朝这边走来,最终停在了房间门口。


他看着衣服上的签名没有动,听见日向沉默了一会问他:


“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


“......哦,”日向有点失望却也有点庆幸地转头走向客厅,若无其事地问他:“那来看看你想喝什么茶——”


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影山突然从背后拽住了他的手臂,只一瞬就让他转了半圈,鼻子险些撞上对方的胸膛。


影山只用了两步就走到了日向的身后,他在那一瞬间出神地想,明明是这么短的距离,他们为什么会整整走了十年呢?


日向听见他反问道: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关于你喜欢我这件事。


日向在此刻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被他刻意压抑多年的酸涩搅得他视野模糊,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明,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影山在问什么。如果不是气氛不太合适,日向甚至想跳起来敲打眼前这人的脑袋,问问他是不是故意回避了自己的问题,非要由他反过来主动来问才行?怎么连摊个牌都要争个主被动?


这真是好笑又苦涩——他们兜兜转转,环境变了样,感情变了质,但争强好胜这四个字已经写在朝夕相处的本能里了。


但这次与排球无关,所以他想认个输也没关系。


“没有。”


——对,我就是喜欢你。


日向翔阳就是喜欢影山飞雄,喜欢十年了。


影山试探着低下头,清晰地看见那双黑褐色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橙色的额发扫在下巴上,轻痒中牵绊出彼此都很熟悉的怦然。影山这才在呼吸相闻的距离中突然想起,他们之间也是有过这样亲近的时刻的。十年前的那个清晨,他也曾在恍惚转醒时这样近地看过他,虽然最后蹑手蹑脚地把对方塞回了被窝,但睁开眼时异样的心悸却永远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吻上对方温热的唇时,他在熟悉的心悸中了然地想。


原来十年前的那个清晨他就想这么做了。







-END-


 续篇:《会有人全心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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